本月,金融市场就美国总统特朗普(Trump)雄心勃勃且即兴的重塑全球贸易尝试发出了不详信号:当心得非所愿。
美国国债市场的波动以及美元出人意料的疲软表明,最初的贸易冲突可能会演变成一场更危险的“资本战争”。这场冲突可能会削弱华盛顿长期以来的金融主导地位,推高美国的借贷成本。多年来,正是这种主导地位吸引了数以万亿计美元的外国资金流入美国。
“认为可以在破坏贸易的同时不破坏资本流动,这是一种幻想,”GlobalData TS Lombard首席美国经济学家史蒂文·布利茨(Steven Blitz)说。
最近几天,随着特朗普在关税问题上的极端立场有所收敛,市场已趋于稳定。在4月2日特朗普公布他多变且难以预测的贸易政策后,市场波动性飙升。在4月9日对等关税生效几小时后,白宫对一些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暂停了加征关税的举措,但随后将对华关税提高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水平。
一场残酷的债券市场抛售随之而来,尽管债券拍卖情况良好,但3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创下自1987年以来的最大单周涨幅。债券市场抛售发生之际,美元走软,而美元通常会在市场承压时走强。这种反常现象促使一些分析师警告称,美国可能出现了资本外逃迹象。
市场混乱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对冲基金和其他大型投资者被迫解除某些无利可图的交易。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Scott Bessent)表示,这轮抛售主要反映了技术性因素的影响——随着不同资产之间的相关性发生意外变化,投资者如何因“风险价值”(Value-at-Risk)等风险管理策略而被迫突然进行一次性平仓的。
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 PHOTO: 图片来源:KEVIN MOHATT/REUTERS
“这是交易界偶尔会遇到的‘风险价值’冲击之一。我认为很多人过度使用杠杆,可能超出了他们的风险承受范围,”贝森特本月在彭博电视(Bloomberg Television)上说。
一些分析师已警告说,鉴于外国投资者年初对美国增长前景或美国“例外论”过于乐观,不应仓促得出笼统的结论。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已经打破了那种叙事,其贸易政策可能推高成本,而政策执行的不确定性正在抑制美国经济增长。
曾于2018年至2022年初担任美联储副主席的理查德·克拉里达(Richard Clarida)表示,如果特朗普宣布贸易政策后几天里的市场波动伴随着股市持续下滑,情况会更令人担忧。
目前在债券巨头品浩(Pimco)担任高级顾问的克拉里达表示,今年年初,美元看起来可能像上世纪80年代以来那样被高估了,而且美国国债收益率仍处于过去两年交易区间的中间水平。
贝森特告诫不要对一周的市场走势妄下结论,并重申了华盛顿长期以来对强势美元的支持。“美元仍然是全球储备货币,”他说。“美元有涨有跌。”
但其他一些分析师、经济学家和前政府官员警告说,紧张的交易状况可能也反映了更根本的担忧。
“投资者的行为发生了变化。通常情况下,他们会在危机时期买入美元,但这次他们却卖出了美元,”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目前就职于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的史蒂文·卡明(Steven Kamin)表示。“这表明投资者可能对美国国债的安全性或美元资产的吸引力产生了疑虑。”
图为洛杉矶港口。 PHOTO: 图片来源:PATRICK T. FALLON/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特朗普政府官员此前辩称,消费者不会承担关税上涨的成本,因为美元会走强。但事实上美元走弱,美国进口商和零售商更有可能被迫通过提价将增加的成本转嫁给消费者。
“特朗普政府似乎决心要削弱美元的主导地位。我不认为这是有意识的行为,”卡明说。
除了特朗普反复无常的贸易战,全球投资者还在消化美国和欧洲预算赤字可能增加,以及美国货币政策独立性可能被削弱的问题。
对冲基金投资者表示,近几周来,押注美国国债短期和长期利差扩大的交易越来越受欢迎,原因是外界担心美国预算赤字增加、美联储面临降息压力以及外国投资者对美国债务持谨慎态度。
外国投资者表示,他们对美国在贸易和货币政策上采取更具交易性质的做法感到不安,也担心美国对较低利率和较高预算赤字的偏好。
“关税只是冰山一角,”德国保险巨头安联(Allianz)的首席经济学家兼首席投资官卢多维奇·苏布兰(Ludovic Subran)表示。“如果美元贬值30%,你在美国的投资回报会是多少?大家都在算这笔账。”
贝莱德(BlackRock)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在本月早些时候的一次分析师电话会议上表示,美国在受益于多年的“超额配置”后可能面临更激烈的竞争,并指出欧洲可能是外国资本更好的潜在目的地。芬克说:“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安联资产管理部门的多元资产首席投资官英戈·迈纳特(Ingo Mainert)表示,过去一个月,该公司一直在从美国转向欧洲资产。他接到客户的电话,要求更大幅度地削减美国风险敞口,包括不再投资MSCI全球指数(MSCI World Index)等指数。该指数中美国股票的权重超过70%。
迈纳特说,随着客户完成对资产配置的正式评估,这一过程可能需要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他说:“我们现在正在市场上进行一场大讨论,主要是在美国以外,讨论什么会比这些高度集中的传统基准更好。”
即使市况稳定下来,外国投资者对美国资产兴趣逐渐减弱的过程也可能对美国家庭和企业产生严重影响。过去20年来,外国对美国国债的需求提振了美国资产价格,并降低了利率,包括30年期房贷利率。
在公众持有的近29万亿美元美国国债中,约有30%由外国持有,不过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外国投资者持有的美国国债份额一直在稳步下降。
通常情况下,美国国债都充当对冲股市风险的工具,因为股价下跌时,债券价格通常会上涨(收益率下降)。这一特性使得持有美国国债对投资者来说比其他情况更具吸引力,而这种对冲特性一旦失效可能令美国担忧,因为这意味着投资者持有美债的理由又少了一个。
分析师表示,如果美国不被认为是可靠的伙伴,外国投资者自然会逐步将持仓分散到瑞郎、黄金、日圆或欧元。
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称,日本财务省的数据显示,在截至4月4日的一周内,日本私人投资者抛售了价值175亿美元的美国长期债券,这是自去年11月总统大选前夕以来最大规模的外国持仓抛售。
债券市场波动和收益率上升未必反映了外国投资者对美国国债的抛售,而是反映了资本流入未能跟上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美国银行表示,在3月份的美国国债拍卖中,外国投资者在买家中所占份额下降。
曾在2007年至2021年担任波士顿联储银行行长的罗森格伦(Eric Rosengren)表示:“这种情况持续时间越长,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地位就越有可能不如从前。而这个代价可能会越来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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