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企业受困于中美之间

 经济学人：

自 20 世纪 80 年代以来，日本企业从未像现在这样令人兴奋。日本公司的利润率在过去十年左右翻了一番。他们以股息和股票回购的形式向所有者支付的金额是十年前的两倍。日本公司治理的股东友好型改革再次吸引了外国投资者涌入该国。日经 225 指数追踪日本最大上市公司的价值，该指数在低迷了数十年后，在过去一年中上涨了 25%（见图 1）。今年 2 月，该指数终于超过了 1989 年创下的纪录，当时日本泡沫破裂。

这一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日本企业在过去 35 年中的转型。面对股市崩盘和人口老龄化带来的国内经济不景气，日本工业巨头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直在寻求海外增长。1996 年，日本制造商海外子公司的收入仅占其总销售额的 7%。去年，这一数字达到了 29%，创下历史新高。

图表：经济学人

在这一波全球扩张浪潮中，有两个市场占据中心地位：美国和中国。长期以来，美国一直是日本制造商最大的目的地。近年来，中国的业务份额不断增长。总而言之，日本公司海外子公司的销售额中，超过一半来自这两个超级大国之一。因此，日本高管对中美竞争加剧感到不安是可以理解的。他们担心，被迫在两个超级大国之间做出选择可能会危及日本企业的复兴。

一些公司似乎准备站在美国一边。一些公司正在将制造业务从中国转移出去，通常是东南亚，以期实现供应链多元化，安抚担心地缘政治风险的客户。9 月，三菱汽车宣布将停止在中国生产汽车。该公司一直在扩大在泰国和印度尼西亚的生产。

许多公司也在美国做同样的事情。补贴监督机构 Good Jobs First 称，由于拜登总统为重振美国制造业所做的努力，日本汽车制造商丰田和日产以及电子公司松下等公司已经分别获得了超过 10 亿美元的补贴。美国驻东京大使拉姆·伊曼纽尔一直在忙于争取日本的投资。美国州长定期访问日本，希望吸引资金并为本州创造就业机会。作为对丰田在北卡罗来纳州投资 80 亿美元生产电池的回报，该州为丰田提供了数亿美元的税收和基础设施激励。美国相对强劲的经济增长增加了其作为日本公司投资目的地的吸引力。过去两年，日本公司在美国子公司的销售额激增（见图 2）。

图表：经济学人

然而，日本老板们也抱怨美国对华补贴带来的国内成分要求和投资限制。他们还担心美国日益动荡的政治。日语中“如果特朗普”这个词经常出现在董事会会议室里。许多人担心，如果这位美国前总统在 11 月再次当选，他可能会废除目前的补贴制度，或对其进行修改，以优先考虑美国公司。与此同时，拜登反对日本竞争对手新日铁收购美国钢铁公司，表明保护主义在两党政坛都占了上风。一位日本半导体高管抱怨说，美国正在变得“自私”。

对美国的不信任是很少有日本公司愿意像三菱汽车那样切断与中国的关系的原因之一。即使是那些减少在华制造的日本公司，也往往仍然依赖日本海对岸的供应商。对许多公司来说，中国市场仍然利润丰厚，不容放弃。今年 4 月，丰田和日产分别与中国两大数字巨头腾讯和百度联手，努力提高其汽车在科技狂热的中国驾车者中的受欢迎程度。过去两年，日本和中国的年度贸易额比 2010 年代末高出约三分之一（见图 3）。“日本离不开中国，”一家大型日本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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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有意留在中国的日本企业来说，一个大问题是中国似乎越来越有能力脱离日本而生存。在许多行业中，中国企业都让日本竞争对手吃尽了苦头。东京一位化学行业高管抱怨说，中国竞争对手通过从俄罗斯采购廉价能源和材料获得了优势，而由于乌克兰相关制裁，俄罗斯禁止日本企业进入。但成本并不是中国企业的唯一卖点。许多中国企业都在提供越来越复杂的产品，尤其是在曾经由日本主导的领域，如工业自动化、电池、汽车制造和电子产品。

中国汽车，尤其是电动汽车，不仅在国内，而且在其他亚洲市场也一直领先于日本汽车。中国电池巨头CATL的创新能力已经超越了松下等日本竞争对手。今年 2 月，日本工业机器人制造商欧姆龙首席执行官 Junta Tsujinaga 哀叹该公司在中国面临着来自本土竞争对手的更激烈竞争。该公司今年将在全球裁员 2,000 人。

日本的尖端半导体公司可能是下一个目标。随着美国加强对其地缘政治竞争对手出售先进技术的限制，中国政府正在加大力度减少对外国芯片以及制造芯片所用材料和工具供应商的依赖。经纪商伯恩斯坦表示，中国芯片制造设备制造商的国内市场份额已从 2019 年的 4% 上升至去年的 14%。这让日本芯片行业领军企业感到担忧，例如东京电子，一家硅片加工设备制造商，也是日本第四大市值公司，其近一半的总销售额来自中国。如果美国的制裁扩大到日本公司仍在向中国买家销售的旧技术（这似乎很有可能），这种担忧将加剧。

为了在大国竞争的雷区中穿行，越来越多的日本公司正在模拟政治因素可能如何扰乱其业务。“经济安全”是最新的流行词。东京智库地缘经济研究所对日本大公司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38% 的公司设立了经济安全部门。这些部门通常直接向董事会成员汇报，负责监控公司运营和供应链面临的政治风险。许多特别容易受到地缘政治影响的大公司都从日本政府获得资金来支持此类工作。

了解自己的立场可以给日本企业带来安慰。另一个方法是改善与东亚富裕民主国家的关系。韩国和台湾的政府和企业在维持与美国和中国的关键经济关系方面面临着类似的挑战。5月 23 日，拥有领先存储芯片业务的韩国企业集团SK集团董事长崔泰源在接受日本报纸《日经新闻》采访时表示，该集团将扩大与日本半导体公司的合作。台积电是一家台湾巨头，也是全球领先的先进微处理器制造商，该公司于 2 月在日本开设了第一家工厂，并已宣布计划建造第二家工厂（见 Schumpeter）。

外部世界越来越难以预测，这也导致一些日本公司选择回到舒适的国内。尽管中国制造业工资大幅上涨，但日本经济增长乏力，使生产回流的成本比以前相对低廉，这对日本公司很有帮助。政府还向数百家敏感行业的公司提供了适度补贴，包括飞机零部件、医疗设备和稀土矿物（用于电子产品）。去年，松下宣布将把部分空调生产从中国转移到日本。这些举措可能会让日本公司感到安心。但如果这预示着全球化程度的下降，它们也可能阻碍日本公司的复苏。